生活的苦如果能用喜剧的笑来解决,这显然是夸大了喜剧的作用。但喜剧永远是剖开生活苦果的利器,见过了最苦的一面,还能笑着面对,这才是一种很酷的人生 1 在现场 从线上看脱口秀到线下,我用了四季《脱口秀大会》的时间。但从八月到十月,在现场看了两场笑果的脱口秀,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都说票难抢,有多难抢呢?第一次大概靠的是新手光环,第二次靠的是不管位置先盲点了再说,抢到啥算啥。第一场线下阵容,买票时只认识周奇墨和小北,去现场时,最新一季《脱口秀大会》刚播,然后居然开出了徐志胜、杨波、童漠男、张灏喆这个盲盒组合。 事后一说,大家都说我运气很好,这几个都是本季比赛最有特色的演员。但我却有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的段子固然是很精彩,但在随后的比赛中这些段子又在线上被讲了一遍。 感觉我买了个会员超前点播。 当然了,现场还是很精彩好玩。杭州剧院三楼的小剧场被塞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35岁以上的极少。 第二次在线下看,场面更大了,搬到了运河大剧院的“偏厅”,接近千人左右的规模,也塞满了观众。国庆期间,大家都格外悠闲,有序排队入场,拿手机拍照,和演员们互动,每个人的脸上从走进场到出场都充满着笑容。 线下脱口秀与线上的最大区别,在于“尺度”。有些调侃的话题不适合未成年人,主办方明确设定了16岁以下禁入。 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但也不光是一家的生意好,行业里别家也都有露水吃。 今年国庆某一天下午,我刚好在杭州大剧院门口等人出来,就看到有对情侣问保安,仙人掌脱口秀的位置。保安用手指了指一个很不起眼的通道,走过去,一个岔路口是通往洗手间,另一个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里面摆满了折叠椅,还有一个立麦,还有人躺在门口的凳子上睡觉。门口的演出时间表上,几乎每天都有表演,那对小情侣来的就是当天下午四点的开放麦——只要你胆子大,人人都能上去讲几句。 开放麦、真人秀、巡演,当脱口秀这种对国人而言是全新的喜剧表演形态以我们想象不到的速度走入年轻人的生活时,我在想,这些对笑声追求的背后究竟又是什么? 2 周奇墨 我很喜欢这一季《脱口秀大会》的口号——人人都能说五分钟脱口秀。但五分钟脱口秀之后呢?看完整季比赛后,我的答案是:周奇墨。 从上一季被寄予厚望,然后一路被复活再复活,好像《魂斗罗》里,别人只有三条命,他调出了30条。肯定有人不买账的,凭什么? 从这一季的表现,你就知道周奇墨配得上“复活”,上一季你的不满意只来源于对他的期待太高,观众放平心态去看的话,的确不太有人能在持续输出中超过他。 周奇墨背后藏着的秘密,其实就是“生活”。他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讲得很到位,再配合上恰到好处的动作,演活了在饭店里选择综合征的客人、飞机上等待餐盒的客人,以及在出租屋里被装修吵得不堪其扰的北漂一族…… 《脱口秀大会》几乎每一季都会有一个人设被立起来,比如第二季给庞博立的“大王”人设,第三季给杨笠立的“女权”人设,给何广智立的“丑”人设。人物特点的设立会很容易让观众记住他们,也能让他们的特点得到最大发挥,杨笠当时一个“普信男”(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的男人)直接拉出了一个性别冲击波,余波一直持续到现在。 立人设见效快,但这药也太猛。后遗症是,人被硬架上去了,还很难下来。一直重复这些被设定的东西,没有创新和自我突破,很快就会陷入一种表达困境。这一季,杨笠的发挥很难称得上惊艳,甚至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反复用不同方式来表述她之前的内容,观众的疲倦是显而易见的。 解决的途径在哪里?无疑,就是生活。 越生活,越大众,就越能被认可和接受。这点上,脱口秀这种喜剧形态,和此前的相声、小品的底层逻辑是一致的,只不过它们现在离生活太远了,也自然远离观众。 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喜剧论纲》中就明确提出了,喜剧艺术从一开始就与世俗生活紧紧扭结。古罗马的西塞罗也曾经说过“喜剧是生活的模仿、风俗的镜子、一种符合真实的形象”。 对于生活的观察和了解是需要时间的,脱口秀演员的一个段子在灵感来时五分钟就能写完,但他的这朵灵感火花是来源于对生活的不断观察和体悟。周奇墨“破圈”前,在北京做脱口秀很多年,对于生活的观察也很多年,这才能有足够的阅历去模仿生活,在真实中寻找到荒诞,用段子引发人的思索——“啊,真的是这样哎,我也是……” 有网友会说,脱口秀挺简单的,我也能讲。是的,人人都能讲五分钟脱口秀,但这五分钟可能来源于你五年的生活,甚至更长时间。想要长时间不间断地输出,需要的是对生活的热爱以及敏锐的观察能力,接下来的才是表达与技巧。 你行你能上,但你能一直上么? 3 脱口秀是把利刃 鸟鸟尽管没有走到最后,但她是我这一季很喜欢的一位新人。她的那种丧丧的、气压很低的表达,感觉是手机上没有感情的siri在讲段子。她在文本的打磨上非常具有艺术性,对一些细节的描述极为精准,比如讲容貌焦虑,她这么说—— 美人和普通人面对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连死亡都无法消弭这种差距。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我国西部出土了两具3800年前的人类遗体,人们把他们命名为楼兰美女和干尸二号。 比如讲社交恐惧,她这么说—— 即便我现在被一只老虎咬了,都很难立刻喊人来救,因为如果没有人来救,我只是可能会死,可是一旦有人救,我还得跟他打招呼。到底是该叫他武老师还是松哥? 这种表述就特别击中当下年轻人的心。很多年轻人都给自己贴上一个“社交恐惧症”的标签,“丧”也成为很多人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究其原因,可能压力过大让他们挣扎无果后,选择了拒绝尝试交流。 然而,人是一种社会动物,交流是天然的属性,社交需求是无法避免的。这种需求被释放在了脱口秀里面。他们看脱口秀,交流脱口秀里面的梗,寻找气场相同的人。那些极具传播力的梗,就好像撸猫一样,把他们给撸顺了,听到的那一瞬间让他们觉得无比舒畅。 另一个事实不可否认,在网络的冲击下,当代年轻人的表达能力大踏步后退,他们对生活有表达欲望却无从表述,话到嘴边无法说出,于是“绝绝子”“YYDS”“y1s1”(有一说一)“NBCS”(nobody cares,没人在意)这种奇怪的多语言混杂的描述大行其道。脱口秀则带领观众回归到了母语表达系统,用一种极具表达力的梗让他们记住,并用来丰富他们日渐贫瘠的交流文本。 有一项调查显示,脱口秀的观众群体大多集中在受过相对高等教育的学生和毕业生中,他们当中有不少人主动陷入或是被动迷失在都市或虚拟世界的五色炫目之中,喘不过气也无法思考,对规劝和告诫,往往一听到就开始警惕与排斥。 脱口秀演员呼兰说,人家说喜剧是生活的解药,但他觉得喜剧是生活的麻药。脱口秀用一种软性的方式,一种反讽的形式偶尔去敲打观众,让他们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是无目的性,如果生活没有目的,那无论是宅家还是上下班,都将迷失自我价值。 生活的苦如果能用喜剧的笑来解决,这显然是夸大了喜剧的作用。但喜剧永远是剖开生活苦果的利器,见过了最苦的一面,还能笑着面对,这才是一种很酷的人生。 愿脱口秀能给你这样的一把利刃,无论你是坐着看,还是起来说。 |